之後的幾天，眾人徘徊在影視城，看大街上的每個人都覺得可疑。沒人知道翁子晉如何煉制分身，這意味著這裏可能有很多人都是翁子晉的分身。他們不能把精力全放在那四個人身上。

“咱們也不能總這麽瞎轉吧？”最終，奧斯卡這個行走的目光吸引器不幹了，“咱得先把已知有問題的解決了，不能指望著那東西一直按兵不動啊！”

柳齊和言渺也覺得應該從那四個人入手，說不定能從他們身上找到線索，哪怕像是石像給人下的詛咒那樣，只有個不起眼的小白點也是好的，好歹讓他們有個調查的方向。

程喬看看冥，冥輕輕點頭，其實這幾天他每晚都會去存放四人的房間守夜，既防止這些分身搞事，也想從中尋找分身的痕跡，然而現實很殘酷，他沒發現任何可疑，除了……

“那四個人，隨時會死。”冥這話讓大夥都懵了。

柳齊急忙問：“不是說人死了，分身就失去意義了嗎？如果他們真是分身，應該沒那麽容易死吧？”

“是啊是啊，煉一個分身肯定不是那麽簡單的事，我不信剛從封印中逃出來的翁子晉會這麽浪費！”奧斯卡附和著。

冥搖了搖頭，語氣有些無奈：“他這是在給咱們出難題。”

他們不能斷定這四個人是翁子晉的分身，所以無法見死不救。可若是救吧，萬一再像上次那樣，分身突然出手怎麽辦？若是不救，這四人真的死了怎麽辦？翁子晉也許早就料到他們會糾結，所以才一口氣弄出這麽多昏迷者，來幹擾他們的思考。

“先救救看吧。”想起上次的遭遇，程喬全身的神經都繃緊了。她的心裏是害怕的，任何人面對危機時都會害怕，但她不能因為害怕就什麽都不做，這是流淌在程家人骨子裏的使命和責任。

為防萬一，眾人將四個昏迷者分開放在四個房間，石風華在每個房間裏都布下了陣法，以前不曉得這些人中了怎樣的招數，他沒法兒對癥下藥，如今既然弄清他們的處境，也好按方抓藥，多少限制住這些疑似分身的行動。

前期準備工作結束後，眾人集中在一個房間，由程喬上前試探著這人體內是否有異常。

程喬不知道翁子晉的分身有什麽特別，先前她給這些人查看過魂蟲，沒有任何發現。不過這些人恐怕不是單純被當做食物的，沒中魂蟲和詛咒也是有可能的。

在冥的引到下，程喬嘗試著將血脈之力灌註到昏迷者的體內，那一刻，她腦子裏多處一幅畫面，血紅色的，程喬好半天才適應這種極具視覺沖突的顏色，努力去辨認血紅中隱藏著什麽。

很快，她發現這些畫面很可能是這些人體內的情形，說白了，她正看著這些人的……血肉。

這個念頭嚇得她一個哆嗦，旁邊的柳齊以為她遇到麻煩，立即上前兩步，想說話，被冥止住了。

冥雖然不清楚程喬看到了什麽，但他很確定，目前沒有危險。

忍著一陣又一陣的惡心，程喬不停轉換視角，去看這些人體內的異常。漸漸地，她發現除了血紅色外，還有淡淡的綠色，這顏色她很熟悉，是人的魂魄。只是這些人的魂魄無一例外地虛弱，仿佛隨時要煙消雲散一般。

血脈之力在昏迷者體內轉了一圈，程喬睜開眼，沖大夥搖了搖頭。這人體內沒有任何不對，他應該不是翁子晉的分身，因為他馬上就要死了。

魂飛魄散，沒得救。

給四人做完檢查已是傍晚，程喬很沮喪，因為四個人的情況一模一樣，不管他們是不是翁子晉的分身，等待他們的都只有一個結果——永遠從這世上消失。

見眾人氣勢低迷，冥沈吟半晌，突然說：“其實，有一個辦法，或許可以救他們。”

大夥眼前一亮，全都期待地看向他。

“他們的魂魄很虛弱，但還沒有完全消散，只要趕在他們的魂魄消散前將其取出，就可以避免他們魂飛魄散的命運。”

奧斯卡興奮地手舞足蹈：“那還等什麽，咱們現在就把他們的魂魄救出來！”

其餘人沒動也沒說話，他們都看出來，冥還有話沒有說。

“他們現在還是活人，取生魂者，勢必受到反噬。而且……”冥盯著程喬看了會兒，像是下定某種決心般說，“而且以他們目前的情況，生魂離體後，肉身會立即死亡，這意味著，取生魂者，便是殺人者。這些人的因果裏，被翁子晉吸取精氣只是一小部分，更多的，是被取生魂者殺死的悲哀。他們的因果，也會反射到取生魂者的因果裏……”

剩下的話已不必再說，殺人在人間是重罪，在陰間也是一樣，他們沒見過陰曹地府，但都清楚因果輪回，罪孽深重者即便輪回，也很難投成好胎。他們眼下的救人行為，其實是在給自己累積罪孽，賠上的不止是今世，還有來生。

奧斯卡的笑容僵在臉上，其他人的表情也都變得萬分凝重，這不是簡單的選擇題，要付出的代價，他們承擔不起。

時間一分一秒過去，程喬的目光從幾個夥伴身上，轉移到那四個昏迷者的臉上。他們都是來影視城追星的影迷，每個人都那麽年輕，死亡已經是很可悲的遭遇，可他們要面對的，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結局。

“一換四，這筆買賣不虧。”程喬笑了笑，起身來到離她最近的昏迷者身邊，在眾人來不及阻止時，突然掐住這人的脖子。她的五指快速收攏，死人一樣的昏迷者蹬了蹬腿，緊接著，一個透明得幾乎看不見的人影被她抓了出來。

隨著她的動作，躺在床上的昏迷者腦袋一歪，徹底沒了呼吸。

確認這人肉身已死，程喬深吸口氣，面對如此虛弱的魂魄，她一時間也不知能做什麽。直接送去輪回吧，死者還沒過頭七，可就這麽由著他在世間游蕩七天，她的犧牲就沒有任何意義了。

這麽虛弱的魂魄，八成熬不過七天。

“小喬，你瘋了嗎！”言渺一把抓住程喬的肩膀，使勁搖晃著，“你怎麽可以這麽做！我知道程家背負著許多責任，可你沒必要犧牲你自己啊！你看看這些人，他們和你素不相識，你為什麽要為了這些陌生人做這樣的事！他們只會記恨你，不會感激你的！”

柳齊和奧斯卡都沒說話，然而他們泛紅的眼圈說明，他們並不讚同程喬這麽做。

倒是程喬一臉輕松，先前她還有些緊張和擔憂，真走出這一步，她反倒不怕了。

她笑著拍拍痛哭失聲的言渺，用前所未有的無所謂語氣說：“我這也許根本算不上犧牲，別忘了，我是程家人，就算我死，邪修也不會放過我的魂魄，我有沒有下輩子都兩說。”

這也是她毅然決然出手的原因之一，程家先祖的下場怎樣她不清楚，她只知道自己的父母身死魂銷，原本那些邪修已經不是程家能承受得了的，先祖又冒出來個翁子晉，她實在沒把握自己能打倒這些強敵。

鬥不過強敵，她連轉世都成了奢望。既然無路可走，她為什麽不多救幾個能轉世的人。也許這些人會恨她殺了他們，但她深信因果中自有記載，這些僥幸活下來的人，會替她多看幾眼這個讓她無限留戀的人間。

程喬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沈默了，他們很想勸程喬別太悲觀，說不定他們能戰勝邪修，拜托程家人的既定命運，但理智告訴他們，這個希望太渺茫了。

久久的沈默中，冥邁開步子，向其餘昏迷者走去。

程喬眼疾手快攔住他，此時的她兩眼赤紅，說不上是感嘆自己的命運，還是受到了反噬，她甚至聽不清自己的聲音，但她非常清楚自己在說什麽：“你們都別動手了，咱們不能在這裏全軍覆沒。”

柳齊和奧斯卡實在沒忍住，哭出了聲，言渺更是嚎啕大哭。冥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也泛起了淚光，他想說什麽，終究還是一個字都沒說出來。程喬笑著拍拍他那跟自己個子差不多高的肩膀，轉身抓向第二個昏迷者的脖子。

冥望著她的背影，一時間百感交集。從某種角度上說，他算是程喬的師父，帶著程喬走進這個領域，看著她一步步成長為真正的審判人。可他萬萬沒想到，程喬會做出這樣的決定，此時的她猶如他們這支小隊的當家人，一肩扛下了所有重任。

這一刻，他眼中的程喬不再是那個需要他保護的小姑娘，而是變成了有擔當，敢與天下為敵的程家當家人。她的背影和當年那個救了他的男人的背影逐漸重合，他忍不住想，如果程喬的父母還在世，面對如此情況會做怎樣的抉擇。

結果毫無意外，程父會和程喬一樣，扛下這份誰都扛不起的責任。

程喬一鼓作氣將四人魂魄全部取出，除了個小男孩尚留一口氣，其餘人全部身死，這三條命，自然要算在程喬身上。程喬苦笑，這趟沙漠之行她可是虧大了，惹上翁子晉這樣的強敵不說，還成了“殺人兇手”，從結果上看，她和邪修似乎沒差別了？

石風華接手四個虛弱的魂魄，邊安慰程喬：“別給自己太大壓力，我相信天道自有公道，你的初衷是救人，老天不會苛責你的。”

程喬無所謂地聳肩，出手那一刻，她已經不想再去計較這些，眼下她最關心的，是這四個人的魂魄還有沒有救。

“每個修道門派都有養魂安魂的方法，我可以把他們送回師門，調養一段時間後再超度去輪回。”石風華著手聯系師門，畢竟要讓即將消散的魂魄康覆需要不少時間，而他沒那個閑工夫去守著。

程喬聞言，松了口氣雖然她的血能讓虛弱的魂魄快速恢覆，但這需要的血量實在太大，她玩了命最多也只能救兩個，何況她觸犯了程家的祖訓，身體正時不時疼一下，這時候大出血，跟要她命沒什麽兩樣。

“這個人還沒死，是不是還能救一下？”奧斯卡守著唯一的活口，滿心忐忑，少死個人，程喬的罪孽就能少一分，身為朋友，他希望程喬能渡過此劫，更希望老天開開眼，去懲罰那些真正罪孽深重的混蛋。

柳齊萬分無奈地搖頭，這個男孩肉身還活著，但體內的精氣幾近於無，想救他必須在短時間內給他補充大量精氣，這法子，只有擅長吸取別人精氣的邪修才會，他們誰都做不到。

石風華給男孩吃了顆丹藥，然後讓人把他送去醫院調養著，身體不死，男孩就有一分重新活過來的機會。只是在此之前，石風華要先將四人魂魄送回師門，沒有健全的魂魄，男孩最多當一輩子植物人。

“我爭取三日內回來，你們稍作調整，切勿沖動行事。”石風華不放心地看看程喬，這丫頭和她表面看起來十分不同，表面上的程喬是個很好說話，沒什麽主見的人，深入接觸後就會發現，她主意正得很，她做的決定，絕不會輕易改變。

他就怕自己一走，程喬就去找翁子晉拼命，以他們幾個，如此做法無疑是以卵擊石。

“我會看住她。”冥沖石風華點點頭，石風華扯扯嘴角，帶著四人亡魂連夜上路。其餘人也都累得夠嗆，雖然放心不下程喬，卻還是在冥的目光示意下各回各的房間休息。

這晚，程喬把言渺安排在隔壁房間，只剩自己一個人，程喬舒展身體躺在床上，閉上眼皺起眉，默默忍受著愈加強烈的痛楚。

這次祖訓的懲罰時間很長，但意外地不那麽難以忍受，程喬甚至會想，是不是程家先祖也明白她今天的所作所為是為救人。想到那四個僥幸逃過一劫的年輕人，程喬緊皺的臉上現出一絲笑容。

因果輪回，說白了不就是報應麽，如果報應真那麽有效，那些邪修早下十八層地獄了，想來他們就是下定決心超脫輪回，不受因果制約，才會在修煉時那麽瘋狂。反正被修真界抓到就是魂飛魄散的下場，他們又何必擔心因果報應呢。

至於現世報，這玩意很玄幻，更不在他們的考慮之中。

程喬覺得，他們這種以前被自己嗤之以鼻的思想，也不是全無可取之處，就像現在的她，只能靠這樣的念頭寬慰自己。不管嘴上說得多灑脫，那三個人都是死在自己之手，此時的她，四肢止不住顫抖，也不知是疼痛導致的，還是心理陰影造成的。

總之，她目前的狀態完全無法與翁子晉抗衡。她得盡快調整好自己，追上翁子晉徹底覺醒的步伐。

程喬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過去的，當她再睜開眼，已是兩天之後，石風華剛剛打電話回來，說他的師門安排好了四個魂魄，他即將啟程回來和他們匯合。

就在她昏睡的這兩天，冥已先一步啟程去追尚魚，與其天天在不知是否還有分身的影視城裏轉悠，不如先去對付明面上的尚魚。

“你要不要再休息兩天？”看程喬臉色不好，言渺扁著嘴，臉上寫滿擔憂。

“不用了，”程喬活動著身體，那股如跗骨之蛆的疼痛早已消散，她隨時都能啟程。

眾人準備就緒後離開影視城，直接去最近的城市等石風華，人齊後直接殺去尚魚所在的城市。

此時的尚魚正在拍廣告，休息時被一群大老板圍著，眾人怎麽擠都沒擠進去。程喬轉著腦袋找了一圈，沒看到冥，想想也是，冥臉上有審判人的印記，不會在人這麽多的地方瞎轉悠。

不過她倒是看到了個熟人。

“魏明？你怎麽會在這裏？”這家夥不是回學校了嗎，怎麽會來這裏？

魏明笑著跟程喬等人打招呼，然後眉頭深鎖，嘆了口氣：“還不是為了小海，半個多月了，小海活不見人死不見屍，我就想啊，他既然是在去見尚魚的路上失蹤的，那我天天跟著尚魚，說不定能找到點蛛絲馬跡。”

見眾人看神經病似的看自己，魏明急忙擺手解釋：“這不是我想出來的，是小海父母要這麽做。”

可小海下落不明，小海的媽媽一病不起，小海父親要照顧自己，實在沒辦法親自追尚魚的行程。而且他們都是上了年紀的人，對追星這一套也不熟悉，只能拜托魏明和親戚幫忙。

“學校剛開學，課程不忙，我就幫著追幾天，等到下周，小海的表哥就過來接班了。”提起小海，魏明滿臉愁容，直到現在他都無法相信一個活蹦亂跳的孩子會憑空失蹤。

對他們這些親朋好友來說，小海下落不明意味著他也許還活著，只是期待的時間越長，衍生出的失望也就越強烈，如果最終還是印證小海死亡，那麽所有參與等待的人，都很難走出悲痛。

“哥們，我勸你還是回學校吧，找人這種事，交給警察最靠譜。”柳齊生怕魏明在這兒礙手礙腳，也擔心有他在，他們的行動會受限制。

“是啊，就算小海還活著，你們跟著尚魚也不會有結果的，難不成你們以為小海脫離危險，還會固執地跑來見尚魚？”言渺也想把魏明弄走，她比誰都了解程喬對魏明那份朦朧的感情，如今的程喬沒辦法回頭，她和魏明之間，還是形同陌路最好。

“我也勸過小海的爸媽，可他們鐵了心要追著尚魚，還說找不到小海，他們就跟尚魚沒完，我受人之托，多少得做出點行動吧。”魏明也很無奈，可他眼下能做的只剩跟住尚魚，既是給小海家人的安撫，也能避免小海父母當真遷怒尚魚惹來麻煩。

“……”眾人很無語，孩子在追星路上失蹤，這個鍋，是該孩子背，還是明星背？或者，監管不力的父母責任更大些？

魏明只是跟著追星大部隊到處跑，永遠只能遠遠看尚魚一眼，順便跟來探班的粉絲打聽有人見過小海沒有。程喬等人則在奧斯卡的帶領下直奔尚魚下榻的酒店，言渺隱身藏進尚魚的房間，其餘人暫住隔壁。

尚魚回來得比他們想象中要晚，而且不是一個人回來的。

看著這位粉絲心目中略微有些高冷的女神，和一個六十多歲，又老又醜像秤砣一樣的男人摟摟抱抱進了房間，言渺差點叫出聲，幸好及時捂住嘴，才沒打擾到這尷尬的一幕。

進入房間的兩人直奔主體，尚魚熱情地給老男人脫衣服，老男人則不懷好意地在尚魚身上摸來摸去。

畫面太辣眼，言渺忍不住扭過頭，不去看那不堪入目的場面。

就在她考慮著先回避下的工夫，房間裏突然閃過一絲淡到難以察覺的邪氣，言渺瞬間警覺起來，目光如刀盯向床上那兩人。

老男人正嘿嘿笑著趴在尚魚身上，沒有絲毫異常。言渺瞥開目光掃視著室內，然而那絲邪氣仿佛是她的幻覺，再無蹤影。

她記得冥說過，分身的作用之一，就是替正主兒吸取能量。尚魚身在娛樂圈，難免碰上潛規則，可奧斯卡口中的尚魚是個很挑剔的主兒，不是有錢就能把她怎麽樣的，而這個比她爹都老的男人，顯然不符合尚魚一貫的選擇標準。

難道尚魚要把這個老男人當獵物？這個想法驚出言渺一身冷汗，可那頭那麽熱辣，她直接跳出去好像更詭異，要不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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